第一百四十九章 年来有信 (第1/2页)
姜银儿绝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,夹袄捂得暖烘烘的身子,被猛地扣进一把实实着着的冰凉,这些松软的散雪触肤即化,还朝脊背滑去,令她瞪大眼睛,一下就绷直了上身。
另一同样绝对没有过的体验则是如此猝不及防的“恶意”,或者说,就是“偷袭”二字本身。
从小到大多少个年月了,她早习惯听到他人心中关于自己的念头,那也正是她尽力避开交游、喜好独处的原因,而自打结识这位世兄,告诉他【心眼】之事后,他就习惯了在自己面前以【鹑首】遮盖心神,令她相处起来舒适轻松。
谁料今日也头一次令她知晓,看不见的人心有多么危险!
姜银儿气恼地撑地起身,抓了一把雪就朝他追去,裴液在前面一边笑一边跑,长孙玦和崔照夜见了姜仙长受欺,纷纷跑来助阵,但她们不曾修武,只如两个白搭的,裴少侠不需真气也身形灵活,握住梨树绕了两圈,一边避着姜银儿的追杀,已嬉笑着在她们两个脸上一人丢了一团雪。
这情景自然令观者不平了,谢穿堂邢栀商浪一下场,形势立时不一样,裴液结结实实挨了十几团雪尘后连忙高声求饶,义正辞严称打雪仗合该诸人同乐,岂有一堆人欺负一个之理。崔照夜本来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也投不中他一个就颇沮丧,这时大以为然,拾起雪来就朝身旁长孙玦扔去。
院中一时雪球乱飞,笑呼不绝,只这一点裴液绝没说错,这一定是比堆雪人更刺激的游戏,朋友越多越热烈痛快。方继道齐昭华纷纷加入,连本来墙下倚坐的张飘絮在被姜银儿一团雪丢到身上后,都故作气恼地蹦了起来。
未参与者大概只有一人了,那袭令所有人敬重的身影含着淡笑立在阶前,怀抱暖炉看着笑闹的院子,她内穿浅黄薄袄,外罩轻暖白裘,是身很新鲜好看的衣裳。
这是她的院子,院中之人也皆在她的庇罩之下,即便热闹的年节,大家聚在一起同桌餐饮,也无人在这位【桐君】面前省略丝毫礼节,更无人敢自矜与之笑闹。
裴液正从雪球纷飞的乱战中侥幸逃了出来,立在墙下拂去身上的雪,转头瞧见她,瞪眼道:“你好清闲!”
许绰温婉淡笑一下:“谁像你,欺压良善,人共诛之。”
言罢也捉了枝上一绺雪,握了个小团团朝他丢了过去。
这雪本来就少,女子握力又轻,丢出时更是毫未发力,身形都没晃,这小雪团撞在少年衣上就掉落摔碎,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。
但这在刚经历了血战的少年看来简直如同挑衅。
“好啊,你要和我玩儿是不是?”裴液笑道,俯身捧了一把雪。
“什么?”许绰微微一怔,目光往他手中一落,脸色微僵,“没,不是,我不……”
少年两只手结结实实地从地上挖起了一大捧雪,在手中团成了个拳头大的圆球……还攥实了。
任凭千机百智这一刻也没有用,许绰茫然往后退了两步,强掩慌乱道:“没,我不和你玩裴液——你敢!”
“敌将许褚!我乃西凉马超是也,可敢与我决一死战!”裴液哈哈大笑,奋起臂膊丢出雪球。
许绰惊叫中转身抱头,还是被一团碎雪砸在侧颊,立时就泛起了微红。
她气恼地蹲下也用力团了个硬实的雪球要丢回去,而一转身,脸色先白了,裴液已摘了旁边雪人半身大的大头,两手举着大笑朝她冲来。
神勇难敌,简直如一头奔牛。
……
一夜尽兴固然是好的,但当打雪仗的人们回过头,看见那位桐君也面无表情地拂着一头乱雪后,气氛就难免寂静下去了。
不需询问,也知道那位勇士是谁。
深夜明月又出,裴液趴在书楼二层的阑干上,许绰立在他身边。
“我是觉得,你一个人在那儿看着,其实心里也想玩儿嘛。”少年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才去故意招你的。”
“那倒多谢你了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许绰已换了件氅子,头发也重新揭开理过,但将近寝时,就没再簪了,散落在背后,这是一定是一头颇令屈忻羡慕的长发,流润柔畅,丝丝分明,雪月下简直泛着微光。
“总觉今年年关过得很快,老宅偷闲两日,又该回修文馆了。”许绰望着远方,冷夜之下连绵的雪顶黑檐,“神京也该变得危险起来了。”
裴液看着她的头发:“因为李度之死吗?”
“算是吧。”许绰道,“从前,大唐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,他人的声响不过泛起细微的浪花。而现在,有个刺头冒出来了。”
“我?”
“我。”
“哦。”
“裴少侠也不必失落,等天亮,我就把你送进宫去。”许绰道,“你可以做那里面的刺头。”
“我只听说那里面很容易砍头。”
许绰淡笑:“嗯……你只要不得罪晋阳殿下,遇见难处了便求求她,至少……”
“至少保我性命无恙?”
“至少她就不会砍你头。”
“……”裴液轻叹一声,“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。”
“自古伴君如伴虎,一入宫门深如海。”许绰敛容道,“大唐的皇城,本来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幽深险地,你还期待是游山玩水吗。”
裴液不说话了,下巴枕在胳膊上,望着院中被他们弄得凌乱无比的雪地。
许绰安静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姜银儿戴的那张戏面是你那日在乐游原上买的吧,原来是件礼物。”
裴液“嗯”了一声,笑道:“我其实给好几个人都买了,你还说我乱买,早说了我那都是有用的东西。”
“别人的我倒没见到。”
“都是些小玩意儿。”裴液道,“齐居士的是支尾部雕花的毛笔,寓意‘笔下生花’;长孙是本我前三喜欢的江湖话本,她没读过;崔照夜我给她刻了枚【山羽】的指上剑;方继道是根戒尺,叫他过些年收了学生用……”
“你眼光倒颇长远。”
“尚好尚好。”裴液笑,“方兄给我拿了那门《四气玉烛剑》过来,我很感激他。”
“那我的呢?”许绰淡声道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裴液沉默一下,看着女子的脸,这张脸平淡地看着他,不像有什么情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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